賴國安 陳博光

 

經由新加坡 Dr. N.K.Yong的推介，陳博光教授與我應波爾多葡萄酒學會（Academie du vin de Bordeaux ）的邀請出席了今年一月12日至14日在法國波爾多產酒區所舉辦的2006年波爾多華人節。Dr. N.K.Yong是已經退休的心臟外科醫師，在國際間各酒區與飲者間享有極高的尊崇。參加這項聚會的人，除了當地各酒莊的主人、釀酒師、種植者以及地質、植病防制、植株栽培專家學者之外，共有大約20位來自全球各地華人受邀。受邀者大部分是該學會在全球各華人社會的代表或是華文酒類專欄作者，只有陳教授、另外一對來自新加坡的潘醫師夫婦以及我以學者身份接受邀請。

與陳教授一同搭乘長榮航空1月11日深夜直飛巴黎的班機，在當地時間1月12日早上抵達巴黎戴高樂機場，從機場搭乘TGV火車在下午一點多抵達波爾多火車站。大會安排我與陳教授和上述新加坡潘醫師夫婦四人住在由Thierry Manoncourt老先生夫婦所擁有的Chateau Figeac莊園別墅中。由於Manoncourt 夫婦尚未回莊園，所以由現在實際經營Chateau Figeac的D’Aramon先生親自到車站來接我們。D’Aramon先生是Manoncourt老先生的女婿。在往莊園的途中，我告訴他現在在台灣很少看到Chateau Figeac近幾年的產品，並請問他原因。D’Aramon先生告訴我，在1995至1997年之間，台灣商人訂了大量的波爾多葡萄酒，等酒出貨運到台灣之後，卻放在港口倉庫任其變壞也不去領取，他們有很多人拿不到錢，所以受到這個教訓，他們便不太敢隨便接受來自台灣的訂單。台灣上一波葡萄酒熱潮大約發生在1993年左右，當時股市大熱，很多人輕易地便在一天內賺入大把鈔票。因為醫界的一些飲者也對大家推介葡萄酒的健康與高雅，所以大家便一窩蜂地在買葡萄酒、狂飲葡萄酒。但是隨著股市賺錢越來越不易，而且並沒有建立起正確的飲酒文化，所以這波紅酒熱潮不消三、兩年便煙消雲散了。最近幾年，台灣喝葡萄酒的文化漸漸地比較成熟，市場也穩定地回升。喝葡萄酒的人願意付出更多的時間學習與體會，不再浪擲金錢，有飲必醉，漸漸地步上了健康與高雅的飲酒文化。我如此地向D’Aramon先生說明。

Chateau Figeac位於聖愛美倫（St. Emilion）酒區的邊緣，其地質與一般的聖愛美倫不同，倒比較像是左岸Medoc的地質。Chateau Figeac是少數幾個St. Emilion 1er Grand Cru Classe B之一，地位僅次於其近鄰Chateau Ausone與靠近Pomerol的Chateau Cheval Blanc（二者屬於1er Grand Cru Classe A）。

D’Aramon先生載我們到其鄰居Chateau Larcis-Ducasse午餐,它位Chateau Ausone 下方，才換主人四年。然後載我們到Chateau la Conseillante和Chateau Gazin品酒，Gazin的老板Nicolas殷勤再三解說作酒的方式。然後回到Chateau Figeac。Chateau Figeac建於18世紀的莊園別墅。墅中建築典雅，周圍有小湖、大草坪、木蘭及梨樹。室內有近三百年前的路易十六傢俱、地毯仍然還在使用，是Bordeaux區少數幾個主人仍然居住的古堡。我們要在這裡住上三夜並接受主人的招待。到莊園時，Manoncourt老先生夫婦和女兒Laura已經在等待我們了，經過一番自我介紹，我們好好參觀了他們的莊園與我們的房間。當天晚餐就在古堡中的宴客廳。主人先以1990年的Laurent-Perrier Grand Siecle香檳迎客，並以其所產各年份的Chateau Figeac佐餐，然後用1988年的Chateau D’Yquem作收尾。其莊園所產的1995年Chateau Figeac令人印象深刻，是老先生從業50年的特別傑作，而1949年的Chateau Figeac經過了近一甲子的演化，仍然活潑有趣。晚餐雖然在他們的餐廳，客人僅四位，但是仍舊有menu及酒單。

1月13日是整個活動的最高潮。天高氣寒，早上10點鐘，我們抵達位於Pomerol的Chateau Petrus, 這是所有波爾多酒區最最頂級的酒莊，內行人都知道其酒的行情與奧妙，也是眾多飲者夢寐以求的佳釀。主人Moueix先生以其所產1995年的Chateau Petrus會客，不一會兒三瓶Magnum的1995年Chateau Petrus便被喝得精光，沒有任何一滴被吐或倒掉，任何內行人都不會做這種事的。真是一個美好日子的開始！不過葡萄園的溫度約在七、八度C。中午我們到Chateau Petrus的鄰居，位於St. Emilion邊緣的1er Grand Cru Classe A級 Chateau Cheval Blanc作客，先以品嚐1999年Cheval Blanc開始，再吃午餐。午餐所用的酒為Chateau Pape Clement 2001年的白酒佐干貝，1986年Chateau Brane-Cantenac佐小牛肉，最後以1995年Chateau Cheval Blanc佐各式乳酪，又是一個令人興奮與激賞的午餐。

不過最精彩的還沒開始，在參觀St. Emilion小鎮之後，回到Chateau Figeac更衣參加晚上正式晚宴。晚宴位於Chambre du Commerce, 8點鐘開始，主客均需穿著禮服並持邀請函入場。9點鐘之前尚未入座，先以香檳與各式點心招待，各式點心製作精美，是波爾多的特色。Chambre du Commerce 本身座落在一個宏偉的大廈西側、與古老的稅捐機關為鄰。面對著 Gironde 河。

9點鐘入座，先由Academie的President致詞，之後由Comtesse de Lalande的主人Madame May-Eliane de Lencqesaing以流利的英文解說Bordeaux酒區的歷史文化。波爾多經歷英法大戰、法國大革命，在上一世紀經歷了第一、第二次世界大戰，都對波爾多產生劇烈的影響。在1978年以前，波爾多每十年才有一、兩次好的年份，但是由於世界經濟與知識傳播的關係，即使好的年份也不一定找得到買主，所以波爾多各莊園慘淡經營，廢耕、轉賣的情形相當普遍。1978年是波爾多葡萄酒學會成立的年度，也是幸運開始眷顧波爾多的一年。自從1978年起至去年的2005年共28個年度裡幾乎好運連連，只有寥寥幾個不太好的年度。加上波爾多大學在科技上的合作支持、漸漸好轉的全球經濟以及資訊傳播的快速便達，使得波爾多幾乎年年釀出好酒，也很快地成了國際間最搶手的物資。

晚宴席開八桌、賓主共約八十位。宴會當中共提供了36種波爾多所產的上等(Grand cru)葡萄酒無限制地讓賓客品嚐。其中包括了Grave地區6種紅酒，Medoc地區14種，Pomerol產區2種，St.Emilion 7種以及Sauternes-Barsac區貴腐甜酒7種。都是已經成熟也能代表各酒莊魅力的年度，其中1964年1支，1966年1支，1975年2支，1978年1支，1979年1支，1981年1支，1982年2支，1983年6支，1985年1支，1986年1支，1988年3支，1989年6支，1990年10支。正餐則是三道，分別是牛肉、起司與甜點。晚宴一直持續到12點。席間英語法語並用、因為每桌來賓僅分配二至三位、其他都是當地的莊園主人夫婦、或是朋友。
1月14日早上，大會安排了賓客參觀位於波爾多市區的博物館： “Marie-Antoinette” Musee des Arts decoratifs de Bordeaux。館中收藏了法王路易十六與瑪麗皇后的肖像、傢俱與裝潢。法王路易十六與瑪麗皇后及其後代雖然在大革命的時候被暴民送上了斷頭臺，但是現在的法國人漸漸地能夠體會他們對法國與全人類所作出的貢獻：包括提倡科學、提升工藝製作水準、傢俱與室內裝潢的設計製造、建築、提倡馬鈴薯的種植，後來成了歐洲與很多國家的主食，以及幫助美國獨立等等。當初暴民全國搜索、處決王室及貴族的時候，有很多王室的後裔逃到了波爾多躲藏並保存了性命，Pichon-Lalande女主人Madame Lencqesaing的先人便是其中之一。

午餐分成三組分散在三個莊園中接受招待，三個莊園分別是Chateau Carbonnieux、Chateau Haut-Bailly和Chateau Smith Haut Lafitte。我被安排在Chateau Haut-Bailly用餐，陳教授則前往Chateau Smith Haut Lafitte。Chateau Haut-Bailly是Pessac-Leognan中評價極高的酒莊，與其近鄰酒莊都產紅、白酒不同，此莊園只產紅酒。在1955年份的產酒甚至於與Chateau Margaux 等五大酒莊同價，也曾被酒評評為與五大酒莊同一級的酒莊。現在莊園已轉手到美國一位銀行家手中，並不住在莊園中，莊園由Madame Caroline Perromat經營管理。莊園的別墅中現在雖然沒有人住，但是卻維修整理的一絲不紊，數世紀前的精美傢俱仍然可以使用。Madame Perromat以2003年的Chateau Haut-Bailly以及二軍酒Le Pardre de Haut-Bailly迎客。2003年的Chateau Haut-Bailly是我所喝過最好喝的新酒之一。午餐在古堡宴客廳，菜單、酒單是：2001年Chateau Haut-Bailly佐龍蝦、1999年Chateau Figeac佐鴨胸、1998年Chateau Haut-Bailly佐乳酪及1995年Chateau Haut-Bailly佐巧克力甜點。而在 Graves 區Chateau Smith Haut Lafitte (SHL)接受招待的陳教授、則先參觀酒莊及酒窖、並品嘗紅白兩款新酒。女主人Florence Carthiard熱情活潑、能言善道、誠懇親切的女士。對自己酒莊的好酒、非常有自信。她和先生 Danial Cathiard 買下莊園、已經營了十五個年頭。莊園有72 hectares、45種紅品種、11種白葡萄品種。連橡木桶都在自家製造。並採用有機肥料施肥。她還介紹莊園內設立的葡萄美容化裝品及葡萄浴旅店。中午並接受她的招待和參觀地下室私人藏酒。在十八世紀的幽雅美麗餐廳中享宴、實在是難得的經驗。Chateau Gazin 的Nicolas老板和潘醫師夫婦也一起進餐。第一道是干貝薄片、佐以1995年SHL白酒、再來是小牛肉片配青豆、佐酒則是62年老酒、紙標籤已經字跡糢糊難辨識。再次是各種起士、佐以 2 001年紅酒。飯後少不了甜酒、它是1994年Chateau Suduiraut貴腐酒。賓主盡歡。

午餐後全部客人由Pessac-Leognan前往位於Pauillac的Chateau Pichon-Longueville-Comtesse-de-Lalande大約要一個半小時的車程，抵達時雖然才下午五點鐘，但是太陽已經西沈，不過在落日餘暉中，仍然可以看得到美麗的女伯爵城堡，以及其近鄰的Pichon-Longueville Baron以及Latour城堡。

城堡女主人Madame May-Eliane de Lencqesaing看不出已有81歲年紀。精神奕奕、口齒清晰。年輕時的照片、呈現的是美麗高貴的倩影。Madame精通多國語言，喜愛藝術與建築，甚至於中國和日本的茶藝。健朗的步伐與豪爽的言談，顯現出仍然是法國與世界上流社會重要的人物。Madame親自帶我們參觀全Bordeaux最美麗的城堡別墅，其先人即是法國王室的後裔，室內遺留有眾多美麗的油畫、傢俱以及藝術品。Madame雖然非常喜歡周遊列國，但卻是少數以城堡為家的主人之一。除了祖上遺留下的珍貴遺物外，Madame非常喜歡收藏世界各國傑出藝術家的作品，尤其是現代雕塑、陶瓷與玻璃，又以玻璃藝術品為大宗，均收藏在莊園內的”Musee du Verre”中。我國楊惠珊小姐，琉璃工坊的多件作品亦在收藏之列，當Madame介紹這是台灣藝術家的作品時，我們也覺得與有榮焉。莊園常有世界各地各界頂尖人士造訪，作品能在此展出，對我國在這些人士的心目中，必有正面的影響。

當天的晚宴，也是我們在Bordeaux最後一道正式宴會就在Musse du Verre中進行，入座前以香檳、各式Bordeaux紅、白酒佐以不下三十種的小點心，並且可以自由的欣賞Musse中的玻璃藝術品。這些小點心可能才是Bordeaux食物的精髓，也是與其他地區比較不同的特色。入座後以1986年Chateau Figeac佐牛肉，1978年Chateau Pichon-Lalande佐起司，均是令人驚豔的佳釀。晚宴席開五桌。

這一次波爾多之行，品嚐了不下百種的Bordeaux紅、白干酒與貴腐甜酒，人生一大樂事之餘，也應該向讀者交待一些我個人對這些酒的看法。以年度說來，1960年代、1970年代的幾支酒雖然非常成熟，卻仍然非常好喝，具有成熟好酒的風韻，但只限於我們所品嚐到的這幾支，因為要喝到其他的陳年好酒並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情，不宜以這些少數例子作太大的延伸。1982年是幾乎所有酒評均給予最高評價的年度，可是在我的試飲中卻非常讓我失望，因為1982年的酒已失去了大部分的風華，我曾當場說出我的感受，包括Rausan-Segla以及Cheval Blanc的釀酒師均同意我的說法。Cheval Blanc的釀酒師建議擁有1982年Cheval Blanc的收藏者應該儘快喝掉，以免風味盡失。相反的，大部分的酒評均不太看好的1983年卻在此時展現了極大的魅力，我說出我的感想，幾乎所有Bordeaulais無人反對。Rausan-Segla的釀酒師說他們的1983，Chateau Margaux的1983，以及很多酒莊的1983均遠優於1982年度。1985年度現在也進入最好的適飲期，擁有的讀者者，不應虛擲好時光。1986，1988，1989，1990則似乎將要進入高峰期，應該可以有很長的一段高峰期。1995年的酒相當好喝，也應該可以維持一段好喝的時光。沒有嚐到右岸的1998（可能現在喝太浪費），同樣的理由，也沒嚐到2000年的各區產品。2003年的Haut-Bailly令人驚豔，但只嚐到這一個Chateau而已。

如果要我說出此行那些酒最好喝，以我的嘴巴來衡量，喝下一杯再要求侍者追加或自己偷加的算是最好：A＋，
喝下一杯不捨得浪費的其次：A。
沒有試到的或其他的倒掉、吐掉的就不必去提了。

A＋：1995 Chateau Figeac, 1988 Chateau D’Yquem, 1995 Chateau Petrus, 1995 Chateau Cheval Blanc, 1985 Chateau Lynch-Bages, 1983 Chateau Rausan-Segla, 1983 Chateau de Fargues, 2003 Chateau Haut Bailly, 1986 Chateau Figeac, 1978 Chateau Pichon Longiville Comtess de Lalande.

A: 1949 Chateau Figeac, 1999 Chateau Cheval Blanc, 2001 Chateau Pape Clement(blanc), 1986 Chateau Brane-Cantenac, 1989 Chateau Pichon Lalande, 1990 Chateau Smith Haut-Lafitte, 1990 Chateau Gazin, 1998 Chateau Haut Bailly.

這一次的與會不只是個人感官的饗宴而已。能與酒區業者、學者直接接觸，並且居住在業者莊園中，除了加深我對葡萄酒的認識之外，也促進了這些業者、學者對華人文化與感性的瞭解，必定有助於雙方文化的交流，希望能以此行心得分享國人，並期待國人飲酒文化品質的不斷提昇。同時也體會到各個莊園的波爾多人，為葡萄酒釀造，所呈現的認真、為研究土壤氣候及改良品質所付出的精神與財力，令人敬佩。在他們言談間，互敬互學的態度，似乎有「藍海政策」的精神。基本上，葡萄酒是一種精緻的農業，把它和美食提升到文化層面，法國人確實是有一套。看看Manoncourt 夫婦、May-Eliane及Cathiard夫人等人、雖年事己高、仍然敬業、一切的一切、均值得我們學習。

最後便以李白的詩以及蔡政文教授將它翻成的法文作為結尾。

天若不愛酒、Si le Cie1 n’aime point de vin,
酒星不在天。l’etoile de vin ne se pend pas au ciel,
地若不愛酒、Si la terre n’aime point de vin,
地應無酒泉。il n’y a pas la fontaine de vin sous la terre,
天地既愛酒、Puis’que le ciel et la terre aiment de vin,
愛酒不愧天。aimant du vin ne doit pas avoir regret devant le ciel.
—李白 Lee Pai or Libai, le celebre poete chinoise, 701-762 ac
全詩如下:
天若不愛酒，酒星不在天；地若不愛酒，地應無酒泉。天地既愛酒，愛酒不媿天。
已聞清比聖，復道酌如賢。賢聖既已飲，何必求神仙？三盃通大道，一斗合自然。但得酒中趣，勿為醒者傳。

附註：
1、 賴國安：國立成功大學醫學院教授，陳博光：國立台灣大學醫學院教授。本文由賴國安執筆，故文中以第一人稱自稱，本文經陳博光補充及追加。李白酒詩、則情商蔡政文教授翻譯。

圖注：
1、 本次波爾多華人節由香港Vincent張先生所設計的圖徽。中間為”酒”字，其餘四個字為健、才、高、雅，代表葡萄酒的文化與優點。
2、 作者所住之Chateau Figeac。
3、 Chateau Figeac主人Manoncourt老先生。
4、 作者與Chateau Petrus 的Moueix先生。
5、 Chateau Cheval Blanc（白馬莊園）內的巨幅白馬圖。
6、 晚宴中各種好酒任君選擇。至少36種紅白及貴腐酒。
7、 陳教授旁為Madame May-Eliane Lencqesaing。
8、 最能代表Bordeaux的各式小點心。

賴國安 陳博光